【曦澄】暗忆（二）-桂花酒

第二天，魏无羡依旧等到日上三竿才慢悠悠扶着腰爬起来，先抱着蓝忘机乱亲一通，又把他已经理整齐的抹额搞得一团糟。蓝忘机只是面无表情得任他在身上乱动，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爱意。待魏无羡洗漱穿戴好了，蓝忘机把早已准备好的早饭再一次用灵力焐热后递给他，坐在一旁看着他吃完，收拾了碗筷。

“二哥哥，你今天还去寒室吗？”

“嗯。”

自蓝曦臣闭关以来，蓝忘机几乎每天都要去寒室陪陪兄长。只是他自小便不善言辞，并不能像那十三年里蓝曦臣开导他那样安慰兄长，大部分时间就是静静坐在一旁。

此时蓝曦臣坐在寒室，脑海中不断映出自己一剑刺入金光瑶胸口的画面，他努力不去想他，却是突然闪过江澄哭得狼狈的脸和他心口汩汩冒血的狰狞伤口，心里猛地一抽。他睁开眼，缓缓吐出一口气。

“兄长。”门外又响起蓝忘机的声音。

“进来吧。”

蓝忘机推门进去，绕过屏风看到满脸疲惫的自家兄长。他看着蓝曦臣眼下浅浅的乌青，便知他昨夜定是又没睡好。

“兄长，昨夜…又没睡好吗？”

“晚上多梦，总是睡不踏实。”蓝曦臣说的实情，却是拣着轻的说。

“兄长也该放下了，毕竟…”人已经入土了。蓝忘机看着蓝曦臣的神色，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。

不知道江宗主回去后怎样了，那天心绪波动大，又受了重伤，可要好好调养一阵了……

“兄长。兄长。”听到蓝忘机在叫自己，蓝曦臣猛地回过神来。奇怪，怎的又想到江宗主了…

“嗯…嗯？”

蓝忘机自是没他兄长的本事，无法看出他的心思，只当他还在为金光瑶一事伤神，正欲开口安慰，却被蓝曦臣抢了先。

“忘机，何为心悦之人？”

蓝忘机愣了一下，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毫无表情。

“……？”

“无事，随口问问罢了。”蓝曦臣心里乱得很。既有对金光瑶和聂明玦多年的情谊，又有对他二人的愧疚。他不明金光瑶的这份情，却从内心里觉得承不起。他闭了闭眼，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
“兄长为何叹气？”

又走神了。这一段时间总是这样。

蓝曦臣抬头，看到蓝忘机浅色眸子里的担忧，扯起嘴角笑了一下。

“忘机，兄长无事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对了，忘机，最近，江宗主那边…怎么样了？”

“江宗主？”

蓝曦臣摇了摇头，“…无事。”

“兄长，昨日我与叔父商议，决定，把婚期定在十五日后，喜帖也已发予仙门百家了。”

蓝曦臣眼睛里有了点光彩，显然也是为弟弟高兴。“好啊，这是大喜事，好好准备吧。”

蓝忘机嘴角也不自觉得微微含了笑，“嗯。”

二人又坐着谈了一会，瞧这时间也差不多了，蓝忘机便起身告辞了。

蓝曦臣看着蓝忘机的背影，心里又琢磨着他刚才说过的话。消沉了这么久，确实该走出来了。

婚礼前两天，蓝曦臣问前来探望的蓝忘机道：

“婚礼由我来持办，忘机以为如何？”

蓝忘机看了一眼兄长，随即反应过来，一掀下摆跪了下去。

“蓝忘机，恭迎宗主出关。”

含光君大婚前一日，泽芜君宣布出关。

当晚，莲花坞祠堂的灯又亮了起来。

江澄跪在地上望着香炉上袅袅升起的白烟怔怔的出神，父母阿姐的名字透过烟雾显得模糊不清。他叹了口气，道：

“爹，娘，阿姐。明日便是魏婴的婚宴了，还是没个正形，好在蓝二对他是真的好，你们就放心吧…”

“阿凌最近又长高了，前两天一见都与我一般高了，与蓝家那小子玩的挺好…”

“金麟台最近倒是安生，那帮老狐狸也没找阿凌的麻烦…”

“莲花坞也没什么事，只是阿娘院里的角门年久失修，阿澄私自做主，把它给换了…”

他絮絮叨叨得说着世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，时不时扔把纸钱到面前的火盆里。火光映着他的脸，反倒把轮廓柔和了不少。

又一次伸手抓了把纸钱，看着那些黄纸几乎瞬间便烧成灰烬。

“我…有了一心悦之人，只是这人与阿澄，定然是走不到一起的…不仅因为他已有心之所属，更是因我二人身上的责任…我…我…”

他越说声音越小，直到他自己都听不到了。整个祠堂静的可怕，只有火盆里发出噼啪的爆裂声。

一滴清泪无声无息得顺着他的脸滑下来，砸在地上。江澄像是突然反应过来，急忙抬手把泪痕狠狠地抹掉，力道太大而蹭的脸上一片红。

“阿姐…姐姐…我累了，想喝姐姐炖的汤…”江澄难得卸下一身担子，声音微微发抖，像小时候受了委屈找姐姐哭诉一样。

他抬头看了眼上头的排位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模糊一片。他竭力忍住眼眶中的泪，俯身磕了三个头，站起身走至祠堂门口时，还不忘回望一眼故人。深吸一口气，强行收回眼中为数不多的柔情和悲恸。

推开门，踏上走廊。这条路他已经走过太多遍，就算现在没打灯，也能顺利摸黑找到自己的房间。

再推开一扇门，同样的一室寂静，同样的一片黑暗。江澄一言不发，默默收拾好，躺到床上，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，才闭上眼睡了过去。

第二天清晨，魏无羡难得起了个大早，无聊地翻着堆在静室里的贺礼，突然看到一个印着九瓣莲的箱子。江澄真是出息了啊，出手这么大方。魏无羡心里莫名有些紧张，忐忑得伸手打开箱子，看到琳琅满目，都是些价值连城的稀罕物件，倒也不负那江氏莲花湖底能铺金的说法。可他翻遍了整个箱子，却没找到一件是江澄送他的——这些都是江宗主的，不是他师弟的……

他正望着那箱贺礼出神，连蓝忘机走进来都没注意到。

“婴，怎么了？”

魏无羡回了神，抬手把箱子合上，扯出个和往常一样的笑，凑到蓝忘机面前道：“没什么没什么，许是今天起得太早了，以往这个点儿我还梦着二哥哥呢。”

蓝忘机微红了耳尖，却未同往日一般说他“不知羞”，只是看着他道：“再睡会儿？”

“嗯？”

魏无羡愣了愣，随即摇摇头。“不啦不啦，起来久了也睡不着了。那二哥哥今晚可容羡羡早点睡？”

这话说得颇有请求的意味，然而…

“今日，大婚。”

魏无羡提前不动声色地伸手揉了揉腰。

“咚，咚，咚。”

“含光君，魏前辈，泽芜君和已至前厅了。”

魏无羡从蓝忘机身上跳起来，拎起早已送来的喜服，“呐，含光君，更衣吧。”